此时,已是黄昏,夕阳给锈蚀的列车和荒凉的郊区涂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。
列车开始加速,风声在耳边呼啸。
陈仁山紧紧抓住扶梯,目光扫过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,破败的厂房、杂乱的电线、冒着黑烟的烟囱,以及远处逐渐显现的、如同水泥森林般密集的城市轮廓。
申城,就要到了。
陈仁山心中没有即将抵达目的地的轻松,只有愈发沉重的压力。
在这座拥有千万人口的巨大都市里,他该如何在“深渊”的眼皮底下,寻找那虚无缥缈的“千年石乳”和“幽冥鉴”碎片?
那个名为“老周”的联络人,又是否可靠?
列车在夜幕完全降临后,驶入了申城外围庞大而复杂的编组站。
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车厢连接的撞击声,列车缓缓停稳。
陈仁山趁着站内灯光昏暗人员混杂之际,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,悄无声息地滑下列车,几个闪身,便没入了编组站外那片充斥着廉价旅馆、小餐馆和嘈杂人声的城郊结合部。
九十年代的申城南区,老城厢。
狭窄的弄堂蜿蜒曲折,头顶是密密麻麻、“万国旗”般晾晒的衣物,两旁是斑驳的砖墙和吱呀作响的木门。
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、煤球味、马桶刷洗后的淡淡腥气,以及属于大都市底层特有混杂的人间烟火味。
这与星罗湖的静谧、苍莽山脉的原始、碧波水府的灵秀截然不同。
一种属于凡俗的拥挤,真实的生命力扑面而来,让习惯了清修和险恶搏杀的陈仁山,感到一丝短暂的不适与恍惚。
他按照纸条上的地址,在如同蛛网般的弄堂里穿行,最终停在了一扇毫不起眼、漆皮剥落的黑色木门前。
门牌号已经模糊,门楣上挂着一块写着“周记五金修理”的旧招牌。
就是这里了。
陈仁山没有立刻敲门,而是站在对面一个卖馄饨的摊子阴影里,仔细观察着。
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,谨慎地探向那扇木门。
门后是一个不大的天井,然后是堂屋。
堂屋里堆满了各种旧的收音机、电视机零件和修理工具,显得杂乱无章。
一个穿着汗衫、头发花白、戴着老花镜的干瘦老头,正就着一盏昏暗的白炽灯,埋头捣鼓着一台半导体收音机,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沪剧。
看起来,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、挣扎在生活线上的老修理匠。
但陈仁山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,这老头看似松弛的身体里,气血运行远比常人沉稳,呼吸悠长,带着一丝极淡的被刻意隐藏的内家功夫底子。
而且,在堂屋角落一个堆满废零件的木箱后面,他感知到了一个极其微弱、但结构精密的能量屏障,后面似乎隐藏着什么。
陈仁山沉吟片刻,整理了一下因长途跋涉而略显凌乱的衣着,走到门前,屈指,用一种三长两短,且带着特定节奏的力度,敲响了木门。
里面的沪剧哼唱声戛然而止。
过了一会儿,传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。
木门“吱呀”一声拉开一条缝,老周那双藏在老花镜后的眼睛,带着警惕和审视,从门缝里望出来。
“找谁?”
老周声音沙哑,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。
陈仁山没有说话,只是将玄胄给的那张纸条,从门缝里递了进去。
老周接过纸条,凑到眼前看了看,又抬头仔细打量了陈仁山一番,特别是他那双过于沉静、与年龄不符的眼睛。
沉默了几秒钟,老周这才缓缓将门完全拉开。
“进来吧。”